【悼@濟善園之三慎齋】

從來沒寫過悼文,也不知道該怎麽寫。

更何況這是一個通常定義上我其實不認識的人。

4月18日,在微博看到@濟善園之三慎齋 發佈了這樣一個帖子:

“本主人年僅四十歲,非發白長須者。僅以歷史鑒今,無他,因我愛得深沈。今因病離開我深愛的家人和朋友,望大家都保重,請勿以言語惡。”

我心裡咯噔一下,我和@濟善園之三慎齋 互粉很久了,從未見他發佈過任何生活瑣碎,也不開任何玩笑。
翻看了一下評論,知道這是真的了。

@濟善園之三慎齋 總是靜靜地發佈著史料,那些長期被篡改、被隱蔽、被忌諱的歷史。

2042篇帖子,2042塊歷史的碎片,鏡子碎了還是鏡子,每一片都是,片片都冷冷的折射著過去、現在、未來。

57649個收聽者,726個博友,沒有V。

每篇帖子沒有太多的轉發、評論,至少比起那些娛樂八卦帖少的可憐。卻有很多謾罵者,那些可悲的睜眼瞎。

沒見他惱怒過,卻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憂慮,在憂慮背後是良心、正直、專業的力量,在網絡世界的洪流中,微弱,但生生不息。

人類的發展史怎麽看都是一部苦難史,中國的近代史更是苦難深重,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,也有著最善忘歷史的人民,同時也盛產漫天的謊言。
在這樣一個國度,@濟善園之三慎齋 的存在是那麼的珍貴。

黑格爾 Hegel 曾提醒我們:“歷史給我們的教訓,就是我們根本沒有從歷史中領受到教訓。”,
其實中國的歷史基本上就是不同的朝代,相同的輪迴,現在並不比過去高明多少。
一個篡改歷史的國家,沒有什麼是不敢篡改的。
一個嚴謹、專業,有強烈責任感的歷史研究者,生在中國,是不幸的。
他要以一己之力,喚醒睡著的,對抗裝睡的。

4月10日,是他最後一篇帖子:

“1959年深冬,他們把夾邊溝兩千多右派送到滴水成冰的高臺明水河荒漠,“大搞春播大戰,向黨獻禮”,一不給種子,二不給工具,三沒有耕地,四沒有住處,五沒有水源,實際上就是“集體屠殺”......”

冥冥之中似乎昭告了中國學者的宿命。

我不認識他,我對他一無所知,我受益於他的努力,我敬佩他的執著,我歎惜他的命運。

我發了一封私信,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回應,但我想這是我該做的:

“致啟者,我和博主自2012年就互粉,一直很享受他的帖子,他也經常很客氣的私信我“XX一帖,請您一閱。”,我亦經常轉發。雖然素昧平生,也無太多交流,感覺已是深交。昨天得知噩耗,很難過,也很感慨,良久不能平復。在微博這個世界並行近三年,卻對博主一無所知,甚憾!望啟者能給個機會,讓我了解博主生平。鞠躬,致哀!”

很快,我得到了回覆:

“博主姓名為錢江,1974年10月生,浙江杭州人,93年入南京大學社會學系讀書。性溫敦愛讀書善思辯強記憶。短暫一生想搏事業福澤家人,卻數累其身。幸有眾位博主賞之,得人生快事,本思著宏作,卻突發腦溢血,未留片言,至此歸去,留悲痛父母妻女兄弟,殘喘世間。謝羅博主,以此勢悼神交之人,天若有情,定慰逝者。”

錢江,“性溫敦愛讀書善思辯強記憶”。
悔,沒有和錢江兄弟深交;
悲,其志未酬英年早逝。
我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寫一篇悼文,以表敬意,以志紀念。

之後進一步的私信溝通知道回覆我的是錢江的妻子,他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。

“工作不甚得意,其做學術會有建樹,但未及做主業,就駕鶴而去,可嘆是不圓滿之一生。”
這是他妻子給他的總結。

在世俗洪流裡,也許真是“不圓滿之一生”,可我要說的是,不同的價值觀可以得出不同的結論。
人潮滾滾,人來人往,又有幾人能真正的得到尊重,得到緬懷?
也許他是卑微的,也許他很快就會被人遺忘。
但這2042個碎片,在我看來就是宏作,錢江辭世了,作為微博的@濟善園之三慎齋 還存在,并依然有價值、有生命力。

我在此鄭重推薦大家繼續關注@濟善園之三慎齋 ,閱讀這部宏作,反思我們的過去。
慰逝者,益後人。

我很想告訴錢江的女兒,她有一個可以引以為榮的爸爸,她的爸爸是中國有良知有責任感的學者,有良知有責任感的學者在中國的命運向來多舛,但他們始終都是中國的脊樑,也是中國的希望。

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篇悼文,我在@濟善園之三慎齋 那裡知之甚多,我對錢江,知之甚少。

濟善園主人魂兮歸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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